七、宫宴(1/ 2)
垂拱五年,正月初一,改元永昌。
唐朝以道教为国教,正月十五元夕节,是上元天官赐福的日子,为表感恩,家家户户张灯结彩,大肆欢庆。
正月十五闹花灯,一年只这一天取消宵禁,洛阳城百姓会倾城出动,观看花灯。
沈梦昔过了正午,就带着三个大些的孩子进宫,夜宴后,按例会随各位皇亲国戚到宜仁门上,观看灯会,之后就可以随意到洛阳城各处观光看灯,她打算带着孩子们好好玩玩。
上元节过去,春节就算结束了。
因此这次宴会非常热闹奢侈,王公大臣、各国使节均都华服出席。
美酒佳肴,撤了再换,胡姬歌舞,歇了再跳。
天后坐于最上方,两边分别并坐圣人和皇后,案几稍稍斜了一点,再下面依次按品级坐着官员,沈梦昔的位子比较靠近圣人,她扫视一眼,坐在上位的多是武家人,外祖杨家人也不少,而李家人都在下面挤挤挨挨,混在四品官员之中,四品以下,就没有资格参加宴会了。
武承嗣腆着肚子站出来,给天后敬酒,说着极尽谄媚的祝词,四十岁的人,还有些撒娇的意味。
沈梦昔不喜欢这气氛。中规中矩地敬酒祝贺,之后就安静地等待宴会结束。
天后中途离席休息,沈梦昔猜想是喝多了酒,要去如厕,或者下去活动一下筋骨。
少顷,圣人和皇后也相携离席,到后殿休息。
天后和圣人一走,宴会气氛立刻松弛,觥筹交错,喧声四起。
——这里是武家的天下,为数不多的李家人偏坐一隅,寡言少语。
武家的、杨家的众多表姐妹,表兄弟,外甥外甥女都争相来和沈梦昔敬酒问安,沈梦昔推说身体不适,没有饮酒,那武承嗣红光满面,也来到沈梦昔案几前,顺手拈起一只水晶虾仁吃了,边咀嚼边笑着说:“妹妹的酒菜果然更好些!”
酒席按品级,菜肴有所不同,但是武承嗣的应该和她的差不多。沈梦昔用鼻子笑了一下。
其他人知机地退下,沈梦昔端坐不动,想着三个孩子不知道吃得好不好,鹿儿在家睡没睡。
武承嗣干脆跪坐在沈梦昔旁边,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,场中众人眼光若有似无的都看过来,却都装作毫不在意。
沈梦昔又轻笑了一下,看着武承嗣。
自天后为皇后起,武家富贵滔天,几乎男子均为王,女子均是公主。
武家的富贵是天后给的,当然,很多武家人也是她杀的。
多年前,外祖母荣国夫人曾在武家家宴上,半开玩笑、半是炫耀地问武后的几个异母哥哥,“尔等还记得当年的事情吗,你们几个混小子还欺负我媚娘来着!如今,还不是全靠媚娘!”
谁知武家几兄弟连句软话都不说,硬气地说:“幸亏武家是功臣后代,否则武家兄弟真要靠妹妹,那就是耻辱了!”
——这就是不领情的意思了!
荣国夫人没有当场发作,但是把新仇旧恨积攒到一起。太平清楚地记得外祖母将此事说与她时,脸上突然浮起的笑容。
宴会不久,这几个武家兄弟,都被天后外放边疆。无一人有善终。
太平的姨母韩国夫人以及表姐贺兰氏,也都因与高宗有了私情,被天后先后设计杀掉。
沈梦昔看着座中的武家人,心中感慨,一个像样的都没有啊!外戚是这么做的吗?
武承嗣此时正用胖胖的手,端着一盏酒,殷殷地往沈梦昔手中送。
他是天后异母二哥的儿子,四十岁,老婆孩子一大堆。
此人庸碌无能,只懂声色犬马,是天后实在无人可用之际,从海南召回的。他非常清楚谁是主宰命运之人,对天后言听计从,指哪儿打哪儿,三年前当了宰相,一个月后被罢免,此后更加勤谨,如今官职是纳言,职责是宣达皇命,倒是非常适合于他。
沈梦昔缩回手,放回膝盖上,客气地说:“表兄也知太平一向酒量欠佳。”
“仅此一杯!仅此一杯!那些混小子的酒,太平可以不饮,表兄的敬酒,就一定要饮下!”武承嗣有些暧昧地笑说。
“哦?”沈梦昔似乎被勾起好奇心,转头看着武承嗣。
迎着盈盈目光,武承嗣仍旧端杯,做出深情的样子,俯身低声说:“表兄虽不及那薛绍英俊潇洒,但也可以为表妹遣散妻妾,今后独守表妹一人,绝无二心!”
沈梦昔听后,昂起了下颌。忽然伸手接过武承嗣举了半天的酒盏,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下,又端详了一会儿,笑说:“表兄的话,太平听不懂。”
“如何不懂,表兄是看着太平长大的......”
“表兄先代太平饮下这盏酒再说吧!”沈梦昔伸手将酒盏举到他面前。
武承嗣环顾四周,哈哈一笑,豪爽地接过一饮而尽。
不等他再说什么,就有宫婢来悄悄和沈梦昔说,天后让她去后殿,沈梦昔起身就跟着去了。
“表妹!表妹!”
另一宫婢行礼后和他解释是天后召见,他才悻悻地作罢,一屁股胡坐席上,端起酒盏,立即有侍女轻巧地过来斟酒。
沈梦昔到了后殿,只见天后正支颐侧卧于榻上,闭目假寐,因等下还要去观花灯,一身礼服并未除去。
再是保养得当,也毕竟六十多岁,沈梦昔凝目看着她的面容,脸颊松弛,面容疲惫。
这样辛苦算计,图的是什么?
——掌控自己的命运,并且掌控他人的命运。
这就是最大的诱惑!
宫婢蹲身行礼,天后睁开了眼睛,看到女儿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她,笑着伸手召唤她。
又让宫婢扶起她,摆手让她出去。
沈梦昔上前行礼,天后让她坐在榻上,问了一下生活情况,沈梦昔也问候天后的健康和饮食,母女客客气气地说着话。
天后仔细端详沈梦昔的脸,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脸颊,让沈梦昔毛骨悚然。
“阿月啊,长得最像阿娘了。”武后眼神慈爱。
不知道想起什么,视线看向榻边的烛火,只几秒钟,又看回来,沈梦昔从那一闪而过的目光中,看到了羡慕和嫉妒。
是的,就是嫉妒。沈梦昔理解这种情绪,那种年老色衰后,面对年轻女性,不受控制产生的情绪。沈梦昔曾经在暮年时,看着充满活力的孙女也产生过嫉妒,——你奶奶走路都费劲,你特么还在我面前蹦蹦跳跳!
当然,只是稍纵即逝。一是她真的疼爱孙女,不会真的嫉恨,二是,她活了太久,经历反反复复几次重返青春,心中有着侥幸的心里,笃信自己还会再次重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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